杂志总页数:68
页码范围:13-15
出版时间:1989年第07期 总第19期
文章作者:□秦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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栏    目:大学生论坛

「一根稻草压垮一头驴子」

政府是干什么的?很多人常常这样问。当然,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表达它的职能。但是我想政府至少是个调节者,它调节什么?调节三方面的问题。第一,调节人民利益的增长,是快一点,不那么稳妥呢,还是慢一点,稳妥一点。这是需要调节的一个问题。这次我们治理环境、整顿秩序,实际上是在进行调节,我们宁可慢一点,但要稳妥一点。第二个就是调节这一部分人民和那一部分人民的利益关系。都是人民,都是群众。但是他们是不同阶层的,需要调节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。比如,工人农民的关系,职工和个体户的关系,知识分子和工农之间的关系,这都是需要调节的。第三个调节,调节人民的这一方面的利益同另一方面利益的关系。去年还是前年,有一次要过节了,北京市政府讨论一个问题,就是这个节日要不要给我们每个市民多供应2斤平价鸡蛋,如果供应,老百姓会高兴,如果不供应,老百姓会骂娘。但是如果多供应了平价鸡蛋,就得多补贴一千万。多补贴一千万,就等于少建一座立交桥。在市政府面前,所能进行的选择就是要蛋还是要桥?两者都是人民需要的,吃平价蛋是人民需要的,建立交桥也是人民需要的。《经济日报》的记者非常敏感,抓住个题目写了一篇文章,题目就叫“桥蛋之争”。立交桥跟鸡蛋打架。

我们这一次治理环境、整顿秩序,也决不可以理想化。绝不可以涂上许多理想主义的色彩。认为采取这些措施所有问题很快都会解决,不可能的。其一,这些措施贯彻要遇到很多困难;其二,贯彻这些措施,要付出许多代价,而且是很沉重的代价。我们现在要力求使今年物价的上涨幅度明显低于去年,北京市的物价上涨幅度要减少一个百分点,就是下来1%,需要财政贴一个亿。每投入一个亿的补贴,换来的结果就是物价指数下跌1%,你要下跌2%,就再甩一个亿,基本上是这么一个账。去年的大白菜价格在去年的水平。这就增加了三千多万补贴,两座立交桥没有了。肥皂调价晚出台一项一年就是一千六百万。北京市1978年补贴2.2亿,到了1985年增加到15.2亿,1986年升到19.6亿,1987年升到25亿,1988升到33亿。今年到多少,恐怕不再增加几个亿拿不下来。现在北京市的财政,基本上已经成了吃饭财政了。很难有更大的力量进行建设。黑格尔有一句话:“一根稻草压垮一头驴子”。他说的是从量变到质变的道理。他的意思是说,一根稻草往驴身上压,压一根,再压一根,再压一根,加下去,到了一定的程度,驴受不住了,要垮的。我们的补贴问题现在还不至于,但是发展趋势,特别是我们如果不能把生产力搞上去,总有一天承受不了。总有一天可能会出现“一根稻草压垮一头驴子”的情况。大家最不愿意出现这种情况了。这就要靠改革了,靠改革发展生产力了。

了解政府的调节职能很有好处,可能增加人民群众同政府的互相理解。比如,有的消费者提出一个问题,他说,你不要给我长工资,也不要给我补贴,你就保证物价不要上涨就完了,你何必干这个脱了裤子放屁的事呢?你一手给我补贴,然后你又涨价。单纯从消费者的角度看,好像也有点道理。但是这个办法是行不通的。首先,政府所面对的不仅是消费者,要面对消费者、生产者和经营者,要考虑这三者之间的利益关系。不给补贴,也不涨价,这一点消费者认为可以接受,但这一条也行不通,因为还有个调节消费的问题,东西太便宜了他就不注意节约。涨价以后,给了补贴他注意节约了。抛开这个问题不论,就算消费者可以接受,问题在于生产者能不能接受。鸡蛋、猪肉不涨价,农民干不干?八亿农民干不干?八亿农民如果不干,没有增产那么多的鸡蛋、猪肉,城市里面靠什么来供应,这是一点。还有一点,经营者的积极性靠谁去调节,经营者也有个积极性的问题呀,你老让他赔着,他的积极性也很难发挥。我们现在正处在一个新旧体制转换的时期,新旧体制的转换是非常困难的。北京大学教授厉以宁他作了一个比喻:新旧体制转换,就象改造一架机器。机器如果是静止下来改造,停下来改造,虽然也难,但是比较简单。现在新旧体制转换,就象改造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,这架机器还在那转动,还得生产,还得干活,同时还要更换零部件,把这个齿轮卸下来,换上一个新的齿轮;把那个轴拆下来换上一个新轴;传动机构也得改造。这个比喻是非常形象的,也比较贴切。

有的同志老说,政府对涨价太不负责任了。有些东西涨价,政府没制住,有些政府决定调价的可以说是慎之又慎。北京市张健民副市长在给政协汇报的时候说,属于政府调价的那块,我们的心情是如履薄冰。比如颐和园,现在每年游人是一千万。70%都是外地的,咱们在北京市,谁没有事老上颐和园转悠去。现在亏损很厉害,门票还是一角钱,当然里面想了些办法,是分割地售票的,能增加点收入。你想提高价格吗,也不敢下这个决心。故宫,大家看到了,故宫的呻吟!我们的国宝啊,国之重宝啊,金砖都给踩出沟沟了,御花园后面石子做的图案,图象都模糊不清了。票价是很低的,游人太多。要控制一个办法就要涨价,也遇到一个全局的问题。两难的境地几乎是每个问题上都碰到。如能源问题,每万元国民生产总值,我们消耗的能源,大概是日本的五倍。我们国家本来能源就不富裕,这么个浪费劲谁受得了啊?怎么办呢?当然一个是产业结构上需要做些调整。另外就得提高能源的价格。因为煤很便宜的时候,你想让企业节约能源它却没有积极性。因为节约能源,不光是讲道理,不光是要告诉每一个职工我们要节约一点水,每一度电,还要有管理措施,要有技术手段。要消除各班组之间的耗费能源的大锅饭,就要装上仪器,得测量,到底用了多少煤?用了多少煤气,用了多少电?不然怎么考核,装备这些仪器,更换先进的设备就需要投资。投资就有个回收的问题,如果煤的价格非常便宜,他根本不愿投资来干这个事。反过来,如果我们不提高能源的价格,全国煤矿行业是亏损的。矿工是非常艰苦的。煤矿工人说,我们现在挖一吨煤,还不如挖一吨砂子,也不如卖一吨黄土。北京的无烟煤弄到天津去做煤球,价格比在天津当地买黄土掺进去的还便宜。煤矿工人怎么能有积极性!他本来就很艰苦,结果又是亏损,宿舍盖不起来,医院也建不了,子女就业也有很多困难,他们的积极性就受到影响。当然,能源调价又要牵动各行各业,这也是不能不慎重考虑的问题。

题图 赵驰